得陸.鳩浙恩澇(Terudj Tjucenglav)來自屏東縣來義鄉文樂部落。2016年離開職業舞團回到部落,加入由家族創立的鳩浙恩澇文教協會,成為一位文化工作者,開始接觸祭儀、傳統農作推廣和傳統樂舞研究等事務。但身為藝術家的得陸渴望創新,部落相對傳統保守的氛圍讓他感到難以適應,幸好在與老人家聊天相處的過程中,得陸感受到老人家的開闊胸懷,漸漸找到創作和傳承之間的平衡點。
得陸在部落做田野調查,參與maljeveq迎靈祭刺球儀式,從中獲得創作的養分。
2018年,得陸籌組「Tjaucikel 腳自在青年聚場」(「Tjaucikel」意為「說故事的人」,以下簡稱Tjaucikel),聚集各部落的青年文化工作者,有別於各部落青年會以傳承為使命,Tjaucikel以創作為目的,希冀各部落都能辦理屬於自己的藝術活動。
創新?
它一直都在
「老人家不想要我們總是追尋過去,希望我們開創自己對於未來的想像。」
長輩的一句話,讓得陸更勇於面對內心的聲音。在得陸的創作過程,祭儀和古調往往是激發討論的主題,Tjaucikel的夥伴們會帶著各部落的風格和思維,刺激彼此的靈感,如同早期部落裡的文化隊。「在祖父母輩的時代,部落文化隊的表演和嚴謹的傳統祭儀不同,演出內容都是由當時的成員編創而成。」得陸分享,《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》就是Tjaucikel和林克偉音樂工作室共同合作,開展一個關於樂舞的實驗創作計畫。
傳統的來義鄉看似有許多牢不可破的規範與禁忌,但得陸認為,「就算是傳統也不會永遠只有一個樣子,文化就是隨著人類的思維逐漸演變的。」雖然是實驗計畫,結果是好是壞仍不得而知,但得陸對於能在部落展開夢想感到相當幸運,「部落本來就是一個包容錯誤的地方,讓你可以不斷嘗試。」
得陸(左)與林克偉(右)合作共製《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》,將年輕人對傳統的看法,於樂舞中盡情呈現。
一卷婚禮錄影帶
激發創作靈感
有一天,得陸一邊尋思音樂合作對象,一邊整理父母婚禮的錄影帶,赫然發現婚禮現場的音樂竟然不是卡啦伴唱,而是樂團伴奏,「還是有吉他、電吉他、爵士鼓和keyboard的喔!」
一卷婚禮錄影帶,啟發得陸的創作靈感,於是他找上年輕的排灣族音樂人林克偉,共同參與實驗計畫。「這次決定跟一個樂團合作,看起來像是復刻部落的過去,但我跟林克偉討論的是一個關於『未來』的創作。」得陸興奮地分享兩人的合作理念。
「從演歌、《AM到天亮》的民謠形式,或是近年的嘻哈、節奏藍調與饒舌音樂,部落的音樂流行一直在改變。」林克偉說:「我常常思考,歷史上的『經典』是如何定義當時的流行?又怎麼影響到後世聽的音樂?所以我們這次合作是全然實驗性的,沒有既定的想法和公式,不做任何立場預設。」部落音樂的演變,沒有一定的公式,而是隨著社會、文化、生活而不斷流轉,得陸與林克偉決定,他們要擺脫固有的模式,從復刻、拼貼、再現、翻轉,玩一場實驗性的表演。
2019年,Tjaucikel腳自在青年聚場《看路》的表演畫面。
實驗一場
未來的maljeveq迎靈祭!
《lamaljeng 它們看上去不夠老》是一場極具顛覆性的實驗,Tjaucikel要將男性為主角的祭儀文化,交由4名女性表演者詮釋。「這其實不算什麼挑戰,像是在maljeveq迎靈祭的時候,女性本來就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,只是他們不曾在儀式的場合出現,我想要讓他們被看見。」得陸娓娓道出創作的緣由。
「當儀式只有男性,氣場顯得非常剛硬,交由女性詮釋便可以勾勒出柔軟的一面。如果把maljeveq迎靈祭的刺球場拉遠遠地看,纏繞交錯的構樹皮形成的圓,很像女孩子傳統頭飾的纏頭布與頭髮交纏在一起。或是說如果直衝向天際的刺球桿,變為女性柔軟的纏頭布,他們所刺向的福球會為他們帶來什麼?當纏頭布再度纏在頭上時,會不會成為我們共同的記憶?」
得陸揮灑創作構想,任意地拼貼部落給予的創作養分,「我想要給觀眾壓力,我想知道當我們把這些意象綁在一起,觀眾會怎麼看待傳統?怎麼看待未來的方向?」
「想像未來的時候,我們也要和逝去的道別。」得陸進一步說明這次計畫的另一個元素──哭調,「當有人去世,排灣族人會唱著亡者的一生,以及生前相處的情感。聽著哭調容易讓人感同身受,並產生畏懼而沉重的複雜情感。」
這項實驗計畫最大的挑戰就是哭調,不僅難唱,還要寫出「自己的歌詞」。在原住民社會中,同一首古調在不同的老人家口中,經常可以聽到完全不一樣的歌詞,也帶有各自的詮釋韻味。部落裡的老人家會在看完得陸演出後,和他交流歌詞和演唱方式的心得,並問得陸:「你們為什麼不唱自己的歌詞就好?」Tjaucikel的青年明白,傳統本身就深具創意,他們深知現在的實驗在未來也會老,但傳統將綿延不絕地一直陪伴著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