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圖:古羅文君希望呈現身體與自然的對話、記錄人與森林之間的交遇,藉由表演連結彼此歧義又同途的生命脈絡和藝術想像。
(攝影:劉人豪)
「我喜歡波赫士寫的〈歧路花園〉,它讓我感到生命中每一條路都朝向不同的可能,各自發展,沒有對錯。」
古羅文君(Miru Xiumuyi)是新竹的泰雅族人,父親是來自中國湖南省的軍官,母親則是位小學老師,以及泰雅風情舞蹈團與稻草人舞團的創立者。自小都在臺南生活、成長的古羅文君,因就讀小學時政府推行國語政策,所以古羅文君習慣說國語,國文成績也相當優異。2001年政黨輪替後,教育部開始推動母語政策,古羅文君漸漸受到質疑,「你不會講臺語,怎麼會是臺灣人?」然而,當他回到山上,村長卻要他學泰雅族語。
其實,古羅文君在年少時對日本流行文化相當著迷,於是努力精進日語,也和外婆以日語溝通。但面對語言與名字的交錯,古羅文君心底明白,自己的母語可以是任何語言。
古羅文君在進入舞蹈圈後,才將母親古秋妹的姓氏冠在名字上,「很多人以為我冠夫姓,叫我古太太,但我很樂意讓大家發現『原住民就在你身邊』。」古羅文君笑著分享,「我之所以沒有直接改用泰雅族名,是因為我的泰雅語不夠好。」古羅文君幫自己取的族語名字Miru,在泰雅語中指的是「書寫」,而Miru也是日文「看」的發音。因此,「觀看」和「書寫」便成了古羅文君往後的創作方向。
《歧路身林The Body of Forking Paths》以臺南為起點,舞者們週末會在臺南公園彩排、練習。
時間的歧路
決定回家
2018年,古羅文君照顧因車禍嚴重骨折的母親,在與母親朝夕相處的過程,古羅文君開始思考自己能否為山上的家做些什麼?因緣際會下,他遠赴法國參加布瓦布榭工作坊,認識了以植物學探討殖民和遷移的影像藝術家Mauricio Freyre,古羅文君大膽決定要帶Mauricio回家鄉梅花村開設工作坊。在當時受到村長的照顧與族人投入參與,古羅文君更自此下定決心,每年都要回到部落發展計畫。
而古羅文君的妹妹、藝術總監羅文瑾於1998年自美國返臺後,專注發展身體的勁力,從閱讀和面對當下處境的思考而創作。稻草人舞團在2007年邀請周書毅駐團編舞,為舞團帶來創作和製作的啟發,也建立雙方密切的合作默契,進而推出雙方合作的第一部作品《S》,表達人在獨處時,活出生命的本質。
2019年,稻草人舞團開啟了《臺南公園的身體地圖一百日行走》創作計畫,周書毅應用在臺東停留兩年的生命經驗,挖掘了羅文瑾和其他舞者的生命史和族群背景,以及臺南公園修築百年的歷史與生態。身為歧路身林計畫的偕同策展人周書毅表示,「今年想回到身體上,我決定把舞團帶去山上,讓大家一起互相面對、認識、交流。」就像是歧路,曾有交會的路徑,彼此皆各有來歷,有曾經經歷過的,也有離去的方向。
古羅文君與團隊成員到梅花村踏查,重新認識傳統文化和部落日常生活。
如今奧援滿載的
回家之路
「小時候,回梅花村就像出國一樣,要花兩天的時間從臺南坐火車到新竹,接著轉線到竹東火車站,再走到竹東客運站才能搭公車上山。公車經過內灣時,還會看到城鎮的景像,再進去就都是山路,常常路還沒有修好,旁邊就是懸崖,記憶中公車開到一個地方,會有警察檢查登山證。但這些記憶都已經非常模糊。」
回家途中雖然面對歧路,但看得見森林就在前方。《歧路身林The Body of Forking Paths》以臺南為起點,往返新竹縣尖石鄉梅花村,從部落踏查、當代舞現地排演的錄像紀錄,以及文化體驗和創作啟發工作坊各階段的行走路徑,希望在各種歧路相會之間,觀看當代舞者於山林的回應和對照。而來自異地的藝術家,以身體和植物為創作概念,在工作坊的對話交流中,拉近傳統文化、部落日常與當代藝術的距離。
回到部落策展、參與部落文化復甦的過程,是古羅文君最大的希冀。他的表姐曾說過:「不要大家走在路上,見面不知道誰是誰。」這句話讓古羅文君明白,「原來我們不回山上,部落的家人對我們是這麼想念,其實部落與家族的凝聚力就是這麼簡單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