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與土地,是原住民文化產生的空間及場域。憑藉家屋的復振,Awi Sapu帶領族人找回自己的驕傲,更有自信地說出屬於自己的故事。



 

縱使夏季天氣熾熱,石板屋內因有烤火促進空氣對流,而顯得清新涼爽。賽德克的家屋重視選址,要傍山而居,才能在武力衝突發生時保有戰略優勢,增加入侵的難度;室內的格局雖依生活習慣有所差異,卻離不開男獵女織,以及凝聚家的力量。


  
位於眉溪旁的賽德克家屋,是Awi Sapu集結先人山林智慧之大成,為部落重建出的驕傲。這是部落文化復振的種子,同時也是他尋回部落歸屬感、找到自我的起點。

 

 

只有教科書版本的故事能介紹自己

 

Awi在國小畢業後即離開部落,在城市學校的一隅當個刻板印象中的原住民。直到17年前,對族群文化懵懵懂懂的大二生Awi,因參加原住民族委員會的活動,而有機會到紐西蘭與毛利人交流。

 

他看見紐西蘭政府設立毛利族母語幼稚園,讓毛利族群的孩子自小與母體文化強烈連結,每個小朋友都能說出自己名字的故事,Awi卻只講得出教科書上寫的莫那魯道。但他心裡明白,自己和莫那魯道來自於不同的部落,「我們部落根本連霧社事件都沒參與。」這些經歷,讓Awi的心因此掀起了波瀾。

 

回到臺灣後,Awi開始研讀與部落相關的資料,他發現1902年的「人止關之役」才是部落的驕傲。那場戰役讓日本人不敢貿然入山,但臺灣社會卻因電影的影響,好似莫那魯道才是賽德克族的英雄,無形中讓後代族人離真相更為遙遠,探尋自我之路更顯迢迢。


  
後來因部落接連遭逢921大地震、敏督利颱風等天災侵襲,土石流淹沒部落的觀光產業,族人開始轉念思考善待土地的方式。這也指引受紐西蘭文化衝擊的Awi回到南投,正視自己的文化根源,開始社區營造的旅程。

 

 

最後一件事卻成為第一件事

 

Awi與一群回鄉的年輕人栽進社造,但因和部落關係長久疏離,讓他們在推動公共事務的過程遭受許多批評。青年們受盡挫折回到都市,Awi內心雖有未完成的夢,但漫長無果的溝通終究還是澆熄了熱情。在臨走前,他決定在部落做最後一件事,卻意外成為實踐祖先精神的第一件事。

 

Awi認為,「家」是故事開始的地方,他藉由官方計畫資源挹注,就地取材蓋起家屋。當家屋完成,原民會到場驗收時,他擔心的事情卻發生了──部落耆老輕易地就把牆面石板抽出。Awi原以為會聽到長輩的冷言冷語,沒想到長輩雖唸唸有詞,雙手卻在幫忙修復。「我才發現原來要讓耆老願意教,最好的溝通方式是『激將法』。」Awi經由一次次的錯誤,得到耆老們嚴厲的指教,也藉此重振幾近失傳的工藝技術。

 

有了第一次的經驗,耆老們也蓋出興趣。他們受到原民會的推薦,一行人到屏東蓋第二幢家屋。為了維持傳統與品質,他們從部落帶來一半的材料,只有石板在當地取材,這幢家屋不意外地也在兩個世代的磨合、衝突中慢慢完成。當時,有位耆老坐在家屋中,將火升起後突然說了一句:「這棟家屋這麼漂亮,為什麼蓋在屏東?」

 

Awi突然驚覺,「對啊!家屋不應該因應觀光而生,它是一個部落文化、家族故事的載體。」於是,Awi又回到部落搭建第三幢家屋,這次他已能享受建造的過程,藉由每一塊石板、每一根木柴形塑家族故事的輪廓,讓部落晚輩能世代傳唱。

 

Awi運用傳統工法及材料再現家屋(上)與穀倉(下)。

 

想回到過去要從土地開始

 

除了蓋家屋,述說自己的故事,Awi也想找回小時候的部落光景。眉溪部落植相與植群豐富,曾經擁有超過230種的蝴蝶,滿山遍野皆能尋得芳蹤,更有過「蝴蝶鎮」的美名。「我小時候這裡到處都是蝴蝶,我都會抓粉蝶拿去換棒棒糖。」Awi兒時捕蝶的記憶仍清晰,但環境卻已面目全非。隨著土地超限開發、生物濫捕,現在僅存的蝴蝶種類不到60種。

 

Awi為了將過往流失掉的一點一滴找回來,他首先與族人溝通停用慣行農法,接著透過諾亞方舟育種計畫引進環保NGO及NPO組織的知識,在眉溪旁的生態園區養殖苦花魚等原生物種,以及大量種植食草與蜜源植物。終於,苦花魚在復育成功後帶回上游放流,蝴蝶也重新在眉溪部落翩翩飛舞。

 

「社區創生最重要的不是一味複製國外經驗,而是讓土地回到原本的節奏。」Awi指出,早期部落族人善於分享,一條眉溪從上、中、下游的分工共生,是協商互惠的成果,然而當利益關係不再單純,生態及生活也會隨之瓦解。

 

 

有土地才有事情做

 

Awi感慨地說,「以前的族人很知足,他們只拿該拿的,所以土地能提供源源不絕的資源。但當土地已經被我們取用殆盡,自給自足便如同神話般遙遠,年輕族人怎麼回來?」

 

目前Awi致力於輔導農民及產銷班,以「前店後廠」的概念將部落與臺中串聯,減輕返鄉青年務農壓力。「當生活無虞,都市遊子們才會回家,部落的各種角色紛紛到位,才能達到部落善的循環,重現過往的生命力。」Awi說道。

 

秉持著樂天知命的精神,Awi 不設下任何目標,而是看重生命的續航力。一身傲骨的他,只跟過去的自己對抗,堅持不懈地走在復振部落的路上,讓未來更多年輕人自豪地說出部落的故事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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