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窯看到自己的作品有什麼感覺?
和土的顏色完全不一樣!燒完反而是粉橘色,有種從冷色調變成暖色調的感覺。把燙燙的陶捧在手心的時候,我在想這是花了2天時間換來的,現代大量複製的陶隨手就可以取得,製陶的技術要在當代傳承真的不容易。同時可以理解,為什麼以前老人家會很珍惜他們擁有的東西,因為這些不是想買就買得到的。
第一次採野菜的感覺如何?
Afo’在田裡採下的牧草心是我第一次聽到的野菜,就像Afo’說的,可以體驗一下「牛吃草」的感覺,牧草心吃起來很juicy、非常解渴。再來就是削藤真的很不容易!這是我第一次拿鐮刀削東西,常常揮空刀,很糗。最困難的是每一支藤心的成熟度不同,所以需要的力量也不同,年輕一點的藤心較軟,相較起來好削些,不過很耗費力氣,我才削3根就滿頭大汗,可以想像Afo’他們力氣真的很大。回到工作室為藤心剝皮,露出白白的內裡,再用手折斷,這個過程其實滿優雅。藤心就像是外表兇猛,但內在軟脆的植物,之後回部落,我也想試著採採看藤心。
經過這3天,你覺得製陶的文化意義是什麼?
很多朋友認為這東西會被淘汰一定是有原因,可能是不夠方便,或是沒有存續的意義。但為什麼要製作陶?我覺得最大的差別在於祭壺、祭杯上有圖騰,能夠述說這個民族的故事,如果這些被玻璃杯取代,圖紋的含意不見,族群的精神就會隨之消失。像是我們學到的和諧、母愛都代表文化內涵與生活觀,陶不只是器具本身的價值,還承載很多文化。原住民沒有文字,我們要怎麼記錄我們的故事?很多時候是靠圖紋,圖紋會傳達很多東西。
有什麼話想對3位老師說?
感謝這3天的照顧。這次做了小的atomo,最後ina說:「希望有afo'在裡面。」這對我來說有很多含意,不知道是指他的靈魂在裡面,還是他傳授給我的技藝在裡面,或是我這個人在裡面。ina昨天有表演阿美族命名的過程,雖然不是正式的命名,但這是我的福氣,我會當作是鼓勵的開端,希望我可以把今天得到的智慧和賽夏的耆老、青年分享,也期許自己如果在部落有什麼新的發現,也會回來跟他們分享。期許這是個開端,希望還有後來的路。
一邊觀察老師捏陶,一邊調整我手捧著的小陶壺,老師不斷提醒我:「輕輕地、慢慢地捏,不要太快,用手去體會,體會土的厚薄度。」陶壺,或是手中的這塊土,只有透過雙手感受、認識它的厚度、濕度、硬度,才能駕馭它。過程中,我們不斷「撫平傷口」,撫平陶壺的裂縫,雖然我們面對裂縫一定會很緊張,但老師說這是必然發生的事,陶土容易因為延展與濕度流失而產生裂縫,「撫平它即可,不用擔心。」老師的話語總是給人一劑強心針。捏陶,似乎是撫平、延展、收斂緊實反覆發生的過程,對應到心理,我想就是當我們在生活中遇到困難,就面對它、處理它,是一樣的道理。當陶土被我們捏製到造型穩固、土質緊緻,我們的心理也達到平衡與完滿,這是很舒服的過程,真的很舒服。我相信老師在學習傳統文化,抑或是單純在創造的過程,必定得到相當大的生活慰藉。
這趟旅程我看到不同族群的共同問題,不管是賽夏族還是阿美族,都正面臨部落多數青年外流、不願學習傳統技藝,甚至對傳統文化冷感的狀況。我在製陶過程詢問老師,是否擔心這好不容易尋回的技藝再次斷層,老師語重心長地點頭。綜觀原住民族文化傳承的問題,族群青年在哪?為什麼不願意學習自己的傳統文化?文化傳承難道真的需要靠外部資源?文化復振的必要性?這是回程路上我對自己的盤問,我們不分族群面對一樣的課題,希望藉由跨族群學習,觀看他人的解決方式,也反觀自己。
這次最大的體悟是「分享」,除了學習阿美陶的製作方式,也藉由老師口述,深入認識技藝背後的歷史脈絡與文化知識。老師總不吝嗇地說:「回去將今天所學的跟部落族人分享,試試看用自己部落的黏土,相互切磋。」這3天的相處,看見老師對文化的堅持與耐心、對生活的堅韌與勇氣,我帶著不捨與滿滿的動能,踏上回程的道路,感恩這次相遇的機緣,ma’alo’。
2022.06.0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