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代社會以高織機、成衣廠等機械化生產方式製造衣物產品,我們只在乎穿搭品味、美觀及可看性,感受不到一絲一線的溫度,衣服不過是一副裝飾性的空殼。但是在傳統社會,優秀的織女需要長時間養成,藉由織布淬鍊出品格與能力,從中型塑族群文化和家族認同。從苧麻種植到織布,每一件織女織出的布匹、服飾,都留住了時間,也保住了文化。

在都市長大的Pisuy,選擇找回泰雅族織布的核心精神,走在泰雅織布文化復振的路上,足履實地熟悉這塊土地,用雙手捻織出祖先的智慧。

 

文面,是泰雅族群的重要印記與象徵。孩子成年便會在額頭紋面,但其他地方的文面呢?

泰雅族傳統分工為男獵女織,要能在臉部文面,便是看男性的狩獵與出草實力,以及女性的織布能力。若沒有這些文面,是不會有人想和你結婚的喔。

 

簡單來說,男性狩獵代表生存能力,能夠打到獵物、捍衛家園,才能讓家裡溫飽。放在現代觀念就是指這個男人有沒有車、有沒有房啦!如果女生不會織布,那你出門就沒有衣服穿,晚上也沒有被子蓋。

 

 

在泰雅人信仰觀念中,天地人與靈都是一體的✱2,每個人死後都需要經過Hongu utux✱1,也就是彩虹橋,而橋的對面是所有你心愛與思念的人。如果臉上沒有文面,死後便不能走過那條橋。因此文面不只是象徵個人能力、有沒有辦法養家,更重要是對「靈」的連結。

✱1Hongu ,「連結」之意;Utux,「靈」的意思。

 

✱2我們對於現實跟夢的分野沒有這麼強烈,例如做夢內容也是泰雅人日常話題,我們把「夢」視為正常訊息交流,不會覺得你聊這個莫名其妙,會認真聽你夢到什麼。

 

織布,可說是泰雅族女性的全人教育,如果小時候沒有學好,長大或婚後的社會地位也會比較差;而且婆婆不會教媳婦織布,甚至婆婆在教女兒織布時,還會把媳婦支開。

 

有人認為婆婆教一下又無妨,但泰雅觀念是「自己的女兒自己教」,孩子有自己的媽媽會教織布。但如果從小喪母或母親是外族,Gaga✱3是可以拜師的,類似「束脩」概念,付出一些代價如殺雞等,再看對方願不願意教。我們現在拜師就是看緣分、繳學費。

✱3 泰雅族的祖訓、集體規範。

 

 

泰雅族織布文化在日本人來臺殖民後遭逢鉅變,日本人類學家觀察到,泰雅族人織布不只是個人的榮譽心要把布織好,更能藉由「一群女人聚在一起為家人織布」凝聚整個家族,讓族群強盛。因此日本殖民政府開始打壓、汙名化織布,灌輸「為了織布不工作是懶惰的人」的觀念,改變泰雅織女生活方式;甚至將部落最優秀的織女送到養蠶所培育、學高織機等技術,遺棄傳統工具。

 

以前家裡發出「咚咚咚」的織布聲音,代表這家人很勤奮。但日本人看到你在織布會沒收工具,為了繼續織布,祖先會把小米殼裝進織布箱,讓織布聲音變小,或是把織布箱背到山上工寮藏著。現在若看到老織具都要心存感恩,是祖先付出很多心力守護的。

 

 

 

南澳群泰雅族人會使用的苧麻有3種:女人的苧麻Kgi Lapay、男人的苧麻Kgi Kiway、漢人的苧麻Kgi Kahat。此外,還有Kgi Yungay猴子的苧麻、Kgi Lutux魔鬼的苧麻,路邊隨處可見,總之不是人用的苧麻,辨識苧麻時可要注意囉。苧麻在春天種植,大約3至4個月收成,1年3收。老人家經常叮嚀,不要計算苧麻的收成時間,而是要去跟苧麻聊天,觀察苧麻的生長狀況。

 

不只女人織布,男人也會用男人的苧麻織狩獵工具。而Kgi Kiway植株較Kgi Lapay更有韌性,適合製作背肉的網袋。只是南澳現今已經沒有人在種植Kgi Kiway,男人的苧麻僅存於老人的記憶中。

 

 

 

如同男人打獵、燒火要提前數個月準備木材,女人織布也是相同。從種植苧麻就開始規劃──現在家裡人口有多少、年祭要做什麼樣的衣服、冬天的棉被需要幾件等,一個很會織布的女人要非常熟稔天地的關係、嚴謹計算家裡需要多少布匹、清楚明白製線與織布的過程與技法。

 

泰雅族傳統織布方式為梭織,以經線、緯線交織成為布面,臺灣原住民族群幾乎都採用梭織。qongu✱4是織布箱,穿線纏繞的工具都稱為Ikus;製作qongu多採用當地樹種,南澳群泰雅族多使用紅楠木與大葉釣樟。

許多資料記載男人不可以碰女人的織具,但女人織布的工具都由男人製作,例如爸爸做給女兒、丈夫做給妻子;女人覺得工具使用不順手,也會請男人修飾。所以不是所有男性都不能碰織具,而是家族外的男人才不能碰。同樣,丈夫有時也會請妻子幫忙帶獵刀,唯有出草刀不會讓女性拿。

✱4 :可以從qongu的外型,判斷織女來自哪個流域群,例如南澳群的qongu形狀較為圓弧。而qongu是很個人、很私密的工具,通常不會輕易讓外人看見,會以布匹遮蓋。Pisuy接觸過的幾位織女通常會有2個織布箱,1個是自己織布用的,另1個則是能給別人看的。

 

 

泰雅族布匹上的織紋通常是由母系家族傳承,部分是模仿或自創而來,漸漸形成某個流域群的特徵。因為泰雅族語roziq是「眼睛」的意思,祖先也會用roziq指稱菱形等形狀,因此有人錯誤詮釋菱形紋為祖靈之眼。特此澄清,那些圖形單純是織紋,泰雅族人並未賦予任何意義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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