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梭在部落與都市的成長經驗如何形塑你的認同?
以部落來說,我住過布農族、賽德克族部落,不過待最久的是鄒族和布農族混居的久美部落。在不同部落生活,讓我從小知道自己是原住民,也知道有其他不同族的原住民和非原住民。但到都市生活後才發現原來原住民是少數,當時為了適應都市環境,花了不少時間,當再次搬回山上又要再一次學習部落是什麼樣的社會。在都市生活10年時間,我已經認同自己是一個臺中人,我知道我是原住民,但我會說我住在臺中哪裡;等我搬回部落,變成我要跟族人解釋「我是久美的」,因為我要一次、一次說明久美在哪裡,過程也慢慢認同我是久美的人。現在我又搬到我爸爸的原生部落羅娜,那邊是布農族部落,但本來是鄒族居住的地方,所以我一直和鄒族滿有緣分。
我從小在一次次搬遷中更認識自己,我發現我的經驗是穿插、重疊的,「你是山上的孩子嗎?」「你不是山上的孩子嗎?」,這些一直存在我的生活。而傳統祭儀、母語、山林知識等經驗我還是有的,不過我不太會和非原住民朋友強調這些,我通常會帶他們去我住過的地方,例如認識我在久美的日常生活。他們會驚訝我們早上起來是喝咖啡,不是喝小米酒,哈哈。有一次我帶朋友體驗羅娜部落的跨年,然後晚上時間到了,我們就去睡覺,他還以為會有什麼party,但其實部落晚上就是安安靜靜的,偶爾會和幾個朋友在家附近的廣場聊聊近況,可能預計9點散會,但有人把吉他拿出來,這個聚會就會再延長一陣子。非原住民的想像可能過份地「原始風情」,就像他們會問「你家裡有冷氣嗎?」但我們住在海拔1千多公尺,幹麻要有冷氣?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,覺得超級爆笑。
因為我一直在不同地方生活,我會很有意識地希望自己不要有「陳見」地認識一個群體,這對我來說是很冒犯的。另一方面,我爸爸的教育是「你住在哪裡,就認同自己是哪裡人」,所以我住在賽德克部落時,我就有參加賽德克的古謠合唱團,甚至我學的第一組古謠合唱組曲就是賽德克族語。
今天放陷阱與搭獵寮的感受如何?
我沒有這方面相關經驗,第一是我用不到,沒有人期待Umav要會打獵,再來是我沒有這麼大的興趣。今天放陷阱、搭獵寮,讓我連結到學織布、做苧麻線的經驗,感受到這些事情在傳統社會是很必要的,尤其是性別分工的社會。像今天做酒時,我問老師:「會這個有加分嗎?」老師回答,「不會,這是大家都要會的。」但在當代社會,我不會這些東西,並不會影響到生活,我可以學,但不用到很會做。
放陷阱的過程,我非常知道該閃遠一點,就要閃遠一點,盡量不要給人家添麻煩;再來是「問問題」,因為在部落待過,我知道長輩會覺得「小朋友就是用看的,先不要一直問問題」,我就傾向告一個段落再問老師,畢竟人家在做陷阱,擔心會妨礙到他。
你在做酒的時候提到很像布農族的搗米樂器,那是什麼樣的音樂呢?
我爸爸的部落羅娜有一些文化團體,他們在找回「杵音」文化,用杵發出音階,組合成一個音樂展現,杵音表演曾經上過國家級的舞臺,布拉瑞揚也和他們合作過。對布農族這種「集合性」很重的民族來說,我們的音樂都會以合音方式出現,杵音不能一個人敲,要一群人一起敲,合起來才是一個圓滿的作品。
我上次「敲杵」是在泰雅族部落,那時候在搗麻糬,長輩有提到搗麻糬時他們會唱專屬的歌,所以我才問Voyu敲杵時有歌嗎?這就是我們的文化差異,一樣拿著那根杵,布農族、泰雅族有音樂展現,不過鄒族不會這麼做。
釀酒過程有想到其他族群的相關文化嗎?
我們是顆粒狀的米下去做酒,但這邊是先搗成粉,對我來說滿新穎。我們以前有口嚼酒的傳統,但近代就沒有這樣做。我們知道釀酒是祭儀必備,有活動時才會準備這樣東西,不是想喝就喝,這和後來菸酒公賣局進入部落產生的喝酒文化完全不一樣。不應該說原住民的「喝酒文化」,而是「釀酒文化」,因為整個釀造過程是配合歲時祭儀、村子活動、家族倫理而進行,重點是釀造的文化結構,「喝」已經是最後一階段的事情。
明天有獵具、鞣皮等課程,你之前有接觸過嗎?
沒有,我很少參加這些活動,除非朋友特別邀請或剛好有機會,因為日常學族語、認識不同地方的人就已經夠忙了。雖然我沒有鞣皮過,也不會做獵具,但我有些家人是獵人,家裡就有這些東西,只是這些東西不是我被設定、必須要做的事情。所以我不會偶爾上山體會一些事情,就太過度驚訝或是情感滿懷,這些東西就是我的日常,只是人家看不出來,會以為我是在都市生活的人;甚至我的族人看不出來我是原住民,或看不出我是布農族、是泰雅族,這些情況我很常遇到,但他們只要跟我聊過天,就知道我了解這些事情。這就是我為什麼用網路、Podcast去講故事、演講,應該有滿多人和我的經驗類似,不是那種最典型生長背景的原住民青年,但不代表那些事情是遠離我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