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圖:《沒有名字的人》團隊成員。
有一群「沒有名字的人」,他們在身分認同上共同遭遇過類似的迷惘,他們可能是平埔族群、已疏離原生族群的都市原住民,或是原住民族與閩、客、平埔族群的「混血兒」。這群人決定用文字代替獵槍,將一張張模糊不清的面孔,從歷史的暗河中打撈出來,寫下每一個案例的生命故事。
2013年,一場反核遊行聚集來自臺灣各大專院校的原住民社團學生。在公民意識崛起、社運學運風起雲湧的後解嚴時代,他們青春正盛,迫切地關心社會議題,進而相互串聯。
「我與其他3、4位具有平埔族群身分、都市原住民同伴,因為這個契機認識,發現彼此的生命經歷有相似之處,促使我們開始思考如何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的故事。」《沒有名字的人》成員,同時也是馬卡道人的余奕德回憶道。
「我是誰?」
的疑惑
《沒有名字的人》在2014年以臉書為平台成立,他們走遍臺灣各地,用採訪書寫的方式,記錄一則則曾在身分認同中感到迷惘的生命經驗。這些案例以平埔族群的青年世代為多數,他們大部分對於自己「漢人」的身分從小深信不疑,直到成長階段因某些契機發現祖先「熟番」的身分,才開始在身分認同上產生疑惑──我是誰?
詰問、迷惘、挫折等多種複雜的情緒,在這群青年世代找尋自我的過程中,如幽魂般反覆出現,「一開始會憤怒,為什麼政府不承認我們?」余奕德坦言,最初對於爭取法定身分很執著,彷彿一翻兩瞪眼,身分認同只能在「是」與「不是」間徘徊。
但經過這些年的行動參與,他們的想法漸漸有了轉變。余奕德拋出疑問:「為什麼我們非得要選擇一個身分,才能作為自我認同?當沒有了身分,認同也隨之消失嗎?」
為了蒐集題材與故事,《沒有名字的人》走遍臺灣各地,火車、自駕、步行都是他們深入在地的交通方式。
對於
「原住民」的想像
在現代政治、社會氛圍的激化下,身分認同成為當代共同的焦慮,這種焦慮不限於平埔族群,包含都市原住民也有相似的遭遇──「不會母語憑什麼說自己是原住民?」、「是不是為了考試加分才取得原住民身分?」
余奕德舉例,有一個案例是本來具有法定原住民族身分的都市原住民,後來因為家庭因素而主動「取消」身分。但對他來說,這反而是一種心靈上的解脫,因為他不用再被指責「不像原住民」,反倒在自我認同上不斷掙扎。
社會大眾對於「原住民」的身分,有既定框架的想像,可能是外貌、語言、文化等比較標準,或是對其瓜分資源的敵意。而此種多重的想像往往會造成平埔族群、都市原住民,以及具有特殊歷史背景的原住民族青年(如屏東縣滿州鄉排灣族),在形成自我認同時產生巨大的挫折。
《沒有名字的人》為細膩的呈現每位受訪者的生命故事,會花費長時間深度訪談,掌握每個人成長歷程的轉變與發展。
流動的
身分認同
「一開始,我們希望藉由這個計畫,讓原本模糊的面貌轉向清晰,但是越到後來越發覺沒有辦法。」余奕德以鏡頭聚焦來比擬,他們曾經急切地想要找尋答案,但逐漸發現也許根本沒有正確答案,「身分與認同應該分開來看,身分是國家賦予的,附帶一定的權益責任,認同則是一種心理狀態,可能會因為生活文化的不同而產生流動。」
生活在這個世代的我們,必須面對臺灣、中國、泛平埔族群、泛原住民族群等多種身分認同的激盪。《沒有名字的人》試圖在大寫歷史外,撐開縫隙,找尋隱藏於其中的流光,跳脫既有的「原住民族」框架,描繪這群無法被界定身分和歸屬,甚至文化語言已消失在歷史中的族群面貌。
對於身分認同這件事,余奕德目前仍然沒有肯定的答案,「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──『沒有名字的人』這件事情必須不斷地被看到、被思考,未來才有可能激發出更多的想法與答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