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圖:尤威仁日常「牽亡」的工作情形。
14歲成為阿立祖的尪姨,西拉雅族青年尤威仁至今已替信徒解決不少疑難雜症。他四處尋找破敗的公廨、撿拾無人認的屍骨;對尤威仁而言,尪姨的生活不僅是一份工作,也是阿立祖在教導他,該如何好好為人。
拿起兩顆包葉檳榔,尤威仁閉上雙眼虔誠祭拜。一晌,他放下手中的檳榔,拿起供桌旁的一瓶米酒,先在碗裡斟了些酒,自己喝了一口,緊接著「噗」的一聲,將嘴裡的酒噴灑在供桌上,完成祭拜模式。尤威仁所祭拜的,並非漢人民間信仰的神明,而是屬於西拉雅族的祖靈阿立祖。
尤威仁打趣說,自己身兼兩份工作,身為殯葬業者的他,主要職責是為死人而奔走;其它時間,他則是阿立祖所選定的尪姨,得執行阿立祖交代的事項,又或者是為迷茫無解的信徒,尋求阿立祖的指點。
「牽亡」是尤威仁的工作之一,會在喪葬儀式中「表演」,以引領亡魂到祂該去的地方。
通天眼
見鬼神
尤威仁14歲開始擔任尪姨,但在更年幼的時候,他與這些「異象」便有所接觸。
「從小走路就會閃來閃去,因為我要閃『人』。」尤威仁視為理所當然的事,旁觀者卻認為是精神異常;他不僅走路怪異,就連在學校,也時常對著大樹及大象溜滑梯自言自語,「當時老師還很直白地跟我媽說,要帶我去看精神科。」
直至小學三年級的暑假,尤威仁回到嘉義外祖父母家,眼前中元普渡的100個供桌,原本只有百來人;但是當香一插、酒一倒,道士的鈴聲響起,瞬間湧入兩、三百位飢腸轆轆大啖供品的「人群」,嚇得他嚎啕大哭。
大人將尤威仁帶入廟裡,關聖帝君起駕,直言:「這孩子看得到。」這才解開所有人的疑惑。
擔尪姨
解迷惑
指著自家上下兩方供桌,尤威仁解釋,高供桌上祭拜的是公家的阿立祖,矮供桌則是私家的。談起阿立祖,尤威仁像是提起老朋友般的輕鬆自在,「小時候我常常看到阿立祖,祂很高、是個女生,而且頭髮很長、穿一身白衣打赤腳,但總是看不到臉。直到祂選中我當祂的尪姨,我才看到祂的真面目。」
被阿立祖選上,尤威仁始終保持正向樂觀,但他也說:「其實我比較想當一般人,我常想如果我看不到這些,人生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坎坷?」
而立之年的尤威仁,兒時曾遭霸凌,在長大成為阿立祖的尪姨後,也受到街坊鄰里的訕笑。直到有一位太太因被枉死的女人跟上,四處求神拜佛並全身畫符,卻總在午時過後像變了個人似的,不僅會在農田裸身奔跑,還拿菜刀要殺自己子女;在當地神祇虎爺的指點下找上尤威仁後,才同時改變了兩人的處境。
「阿立祖只花10分鐘、不到1千元就解決了。」尤威仁記得,當年他才高中二年級,村民們對他完全改觀,也讓他被指指點點的生活恢復寧靜。
尪姨扮演著人類與靈界溝通的媒介,由祖靈阿立祖決定誰能作祂的代理人。在祭祀時,檳榔與米酒是不可或缺的材料。
向祖靈
學族語
擔任阿立祖的尪姨,首要克服的是語言的障礙,「阿立祖講族語,我媽根本聽不懂,常常翻譯錯誤,還會被阿立祖用棍子鞭笞。」阿立祖上身後,尤威仁便失去意識,擔任翻譯工作的母親可就吃足了苦頭。
「我們跟阿立祖足足溝通了1年,請祂學我們的話,畢竟祂學比較快。」尤威仁坦言,雖然家族世代都是唐山公、平埔嬤,但他一句平埔話也不會,是這10幾年才從阿立祖身上學了一些單字,「之後我就去考認證,發現還真的是這樣說!」
面對族群認同問題,阿立祖僅要尤威仁稱呼自己尪姨,而非漢人所言的乩童,其它的安然放下即可。阿立祖明示:「你是現代人,不需要去處理族群歷史,你自己的事情就已經夠多了。」
如今,倘若他人提到族群意識,尤威仁皆回應:「在你們的心目中,阿立祖若是西拉雅、馬卡道或是大武壠族,那祂就是。祂的形式怎樣擺設都好,重要的是祂的存在,祂是我們的祖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