賽德克族與客家混血的女孩RubyRed,靠著對舞蹈的熱情走過慘澹的青少年時期,也因為舞蹈覓得一段跨國姻緣。他與來自加拿大的牙買加裔丈夫Chad Omar Grant ,齊心推廣雷鬼文化,以同理的心態深入了解對方的生活文化,化解跨國婚姻最難解的文化差異難題。
身材嬌小的RubyRed(蘇李雪菁,族名Ha Baw Hana),日常習慣穿著輕便的洋裝,親和友善的模樣,與舞台上火辣大膽形象大相逕庭。採訪前,他才剛從郵局寄出1,500個口罩,在美國非裔男子佛洛依德因警察不當執法而死亡後,關心黑人文化的RubyRed主動在臉書朋友圈發起募集口罩活動,替在美國為人權抗爭的黑人朋友們加油打氣。
他的加拿大牙買加裔丈夫Chad Omar Grant 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妻子談話。分屬地球兩端的RubyRed與Chad,因為對音樂與舞蹈的熱愛而結下千里緣分,相識11年、踏入婚姻8年,現在還育有一個4歲的兒子「桃太郎」。
對街舞的熱情
撐過慘澹少年時期
RubyRed是賽德克族與客家混血的女孩,從小因父母離異而由祖父母扶養長大。原先住在花蓮玉里、後來又輾轉搬到臺東馬蘭部落,祖父母因忙於經營旅社,疏於關心小孩,伴隨RubyRed成長的是難以言說的疏離與寂寞。
「我很小的時候有一位原住民姐姐來投宿,他帶我聽Janet Jackson的音樂。」雖是多年前的記憶,但RubyRed清楚記得姐姐隨興示範的甩髮舞蹈,在他幼小的心靈中投下一顆震撼彈。從那時起,只要聽到音樂,RubyRed便不自覺地擺動身體,當時紅遍大街小巷的男孩街舞團體L.A. Boyz,則是他最喜歡的偶像。
RubyRed的精湛舞藝,是用青少年時期的孤獨換來的。那段叛逆時光,他與家人相處並不和睦,幾度想到臺北闖蕩卻被現實困在臺東。高中升學,他考上國立臺東高級商業職業學校,並創立熱舞社;即便經常早上7點起床上學,放學後又接著打工到深夜,只要抓到空閒時間,他就拼命地跳舞,讓自己滿身大汗、舞至力竭,抒發心中的負面情緒。「幸好有舞蹈,否則我可能真的會走偏……」回想過往的艱難處境,RubyRed不由得落下眼淚。
高中畢業後,他終於如願到臺北生活。一個人在異鄉,無人能夠依靠,必須想辦法養活自己,日子雖然過得辛苦,但舞蹈依舊是他的慰藉。RubyRed在西門町與臺灣Popping大師阿Joe老師一同練舞,孤獨淬鍊出的舞藝,讓他在許多街舞BATTLE賽事(即興舞蹈對抗)奪下冠軍、打響名號。
一段十分鐘的雙人舞
找到靈魂伴侶
22歲那年,RubyRed在夜店跳舞時,遇見了Chad。Chad是一名DJ,當時從美國到臺灣探視親戚,過幾天就要到日本工作,「我在人群中看到他,一起跳了兩首歌的時間,接著我留下電話號碼給他。」Chad說,RubyRed與夜店裡曲線畢露的女孩們不同,穿著寬大的T恤盡情地跳著嘻哈舞蹈,讓他不由自主地上前邀請共舞。
因家庭關係的影響,愛情在RubyRed的人生規劃中敬陪末座,更從未想過自己會走入婚姻。但這段不到10分鐘的雙人舞,卻讓他宛如命中注定般深深受到Chad吸引。他們維持一段臺灣、日本的遠距離戀愛後,Chad回到臺灣,兩人在交往8年後步入禮堂。
「你知道雷鬼嗎?」Chad將源自家鄉牙買加的雷鬼音樂(Reggae),以及Dancehall 舞蹈文化介紹給妻子。RubyRed本就對黑人文化相當熱衷,加上雷鬼的舞蹈與節拍律動和原住民音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,於是他開始鑽研雷鬼文化,音樂與舞蹈成了兩人的共同語言。
「由於舞步尺度較大,性感的雷鬼舞在臺灣經常被誤解為性愛文化。」RubyRed解釋,雷鬼舞蹈強調胸部和臀部的快速擺動,讓許多人帶著有色眼鏡看待,也因此認為跳著性感舞步的女人,私生活肯定不檢點。RubyRed也曾經受到外界誤解而感到挫敗,但Chad始終激勵他,要讓更多人知道雷鬼舞蹈是健康、性感而充滿力量的文化,兩人因而合力創辦臺灣第一本雷鬼雜誌並成立工作室,南征北討四處舉辦活動,推廣雷鬼音樂。
以同理與包容
化解文化差異
只是生活中的文化差異,遠比舞蹈來得多。Chad直截了當地說,從初次邂逅那一刻開始,兩人就不斷在克服文化差異。
「在美國,我們可以跳身體非常貼近的舞蹈,但他卻嚇得連喊『No!』」Chad後來才知道,亞洲人認為身體過於親密的動作較為侵犯;又或者,他第一次帶RubyRed回美國的家,RubyRed非常緊張,深怕未來的婆婆對自己不滿意,這也讓Chad感到不可思議,一遍一遍地告訴RubyRed:「我的母親如果不喜歡你,那是他的事,不影響我要和你結婚的決定。」甚至,Chad相當重視孩子的隱私與主體性,在孩子沒辦法為自己作主前,不願讓RubyRed在社群網路分享兒子的照片。
但夫妻兩人對孩子的教育皆有共識──要讓孩子了解自己的文化與家族歷史。因此,Chad研究原住民族文化的拚勁,可不亞於RubyRed對牙買加文化的熱情;除了閱讀書籍、文獻,他們也經常一起看電影,認識彼此國家的發展脈絡與淵源。像是描述1930年代霧社事件的電影《賽德克.巴萊》,Chad看得熱淚盈眶,因為他的祖先也曾經是奴隸,逃離牙買加到北美建立新生活,看到日本人對原住民的打壓,特別感同深受。
在Chad的鼓勵下,RubyRed也鼓起勇氣透過外婆探詢母親的下落,令人意外的是,外婆對跨國婚姻竟毫不排斥,更親切地替Chad取了族名「Kawas 」。原本是陪著妻子尋根,但這位異國女婿卻一同在部落尋得了久違的家族溫暖。
「我想所有跨國婚姻都會經歷磨合,而互相理解、包容,才是長久的不二法門,」RubyRed溫柔地說道:「說句好像很老套的話,異國婚姻能不斷克服困難往前走,我想那是因為『愛』吧。」婚姻就像一支雙人舞,難免會跳錯步伐,但只要找到最適合彼此的律動與節奏,這支舞便能一直跳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