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將生命奉獻給臺灣原住民族。

 

從臺灣原住民權利促進會(簡稱原權會)到邵族文化發展協會(簡稱邵文協),巴努.佳巴暮暮一生都在為臺灣原住民族的權利奮鬥。雖已年近古稀,但一談到族群事務,他依舊生氣勃勃、雙眼清明地說:「我的生命已奉獻給臺灣原住民族。」

南投縣魚池鄉的日月潭是觀光勝地,亦是邵族人世代居住的家園。但始自日本殖民時期,此地在興建水庫、強制徵收、土地重劃的過程慢慢流失,當族人失去土地,隨之而來的便是祭儀、語言、歷史與文化的殆盡。

 

出生於1955年的巴努,在日月潭伊達邵部落(舊稱德化社)長大,眼看著從小熟悉的故里風貌,竟隨著他長大成人而一點一滴地消失、改變,疑惑與憤怒在巴努的心中開始萌芽:「為什麼,政府可以如此任意地拿走我們的土地?」

 

我們沒有身分,

法律無法保護我們

 

1988年,原權會發起第一次「還我土地」運動,集結兩千多名來自各族群的原住民一同走上街頭。這場運動喚起許多原住民的身分認同,也揭開了往後一系列爭取原住民族權利運動的序幕。

 

原權會為團結更多臺灣原住民族,曾至邵族居住地日月潭找尋志同道合的戰友加入。當時已在家鄉成家立業的巴努,感染到這股原運風起雲湧的氣息,於1989年正式加入原權會,接連執掌幹事、副會長、會長等職務。

 

1992年,巴努以副會長的身分代表原權會參加「亞洲原住民族聯盟」(Asia Indigenous People Pact,AIPP)成立大會,並擔任東北亞地區執行委員。他察覺到,不論是臺灣、亞洲,甚至是全世界原住民族的命運如出一轍,皆面臨土地遭侵占、生存權利受剝奪、母語消失等狀況,巴努感嘆:「因為我們在法律上沒有『身分』,所以法律無法保護我們。」

 

隔年,巴努代表AIPP赴聯合國參與《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》最終草案的擬定。宣言開宗明義揭示:「原住民族,無論是集體還是個人,都有權充分享受『聯合國憲章』、『世界人權宣言』和國際人權法所確認的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。」

 

這段參與國際組織的經驗,啟蒙他以組織社團法人的方式,打造能與國家抗衡平臺,也讓他更堅定此生為族群奮鬥的信念。他說道:「不應該只有主流族群享有人權,原住民族人權同等重要,我們要以法律憲章,保障原住民族的權利!」

 

1988年,各族原住民走上街頭,要求國家歸還土地。

 

回到部落,

跟族人在一起

 

1990年代末,原權會的主張陸續獲得政府回應,階段性任務已完成。原權會部分成員走入政壇,其他則從泛原住民族運動,陸續回歸所屬部落。

 

對政治毫無興趣、返回日月潭的巴努,積極推動邵族文化復振,「邵族面對的挑戰很多,我必須回到部落,跟我的族人站在一起。」他在1998年成立「邵團隊」,參與臺灣省政府推動的「大家來寫村史」計畫,帶領族人爬梳部落文化歷史,凝聚族群認同。1999年,巴努創立邵文協且擔任理事長,構築整體邵族文化復振事務的方向與目標。

 

邵文協成立不到3個月,重創南投的九二一大地震發生。邵文協迅速組織「邵族重建委員會」,接受國內外募款賑災;接著發表「災變日月潭地區重建的邵族宣言」,號召族人以工代賑自力造屋,推動Lalu島(光華島)正名、建立邵族文化園區、倡議政府歸還舊社地等。在重振家園期間,巴努建立族人對族群的向心力,間接促成2001年邵族脫離鄒族正名成功。

 

 

我們的土地,

必須擁有最基本的諮商同意權

 

邵文協多年來深耕文化事務,包括歷史田野調查、傳統祭儀學習、母語教學推廣等,亦協助部落以現代法律制度捍衛族群權利。

 

巴努表示,傳統部落難以直接與國家抗衡,邵文協扮演族群與政府對話的管道,當「邵族民族議會」共同決議後,邵文協再以社團法人的身分,執行族群的集體共識。其中,2016年孔雀園旅館BOT訴訟案,不僅牽涉邵族權益,更正式將原住民族傳統領域議題,推上與國家權力對抗的火線。

 

孔雀園旅館預定地位於日月潭環湖公路旁,為邵族人舊時活動的古道、耕地及祭場。1968年,蔣介石指示在此處開設飼養孔雀及禽鳥的動物園,故以「孔雀園」為名。2016年,卻傳出南投縣政府欲將此地BOT予財團建造旅館的風聲。

 

當時邵文協至縣府欲了解緣由,縣府卻在他們離開後,立即同意BOT開發案公開招標。「沒有經過邵族人的同意,怎麼可以擅自開發我們的傳統領域?日月潭的飯店還不夠多嗎?」巴努語氣激動地說,族人捍衛的不僅是邵族傳統領域,更要守護臺灣自然環境,「這塊土地是屬於人民的,不能輕易成為財團資產。」

 

 

我會一直走到生命的終點

 

為對抗縣府與財團,2018年邵族民族議會依「原住民族土地或部落範圍土地劃設辦法」,將包含孔雀園在內的魚池鄉公有地,劃設為邵族傳統領域,成為第一批公告傳統領域的族群。而南投縣政府及魚池鄉公所為此向法院提出訴願,欲撤銷邵族傳統領域劃設。「原住民必須要擁有最基本的諮商同意權!我們寧願讓孔雀住在那裡,也不要蓋會汙染土地的飯店。」巴努堅定地說。

 

巴努回到部落的這20年,不遺餘力地參與公共事務,累積許多能量。他認為,唯有在法律上擁有自治的身分與權力,才有能力對抗財團、地方政府,甚至是國家對邵族的侵害,「未來我們必須要往自治區的方向邁進。」

 

在原住民族運動的道路上,巴努始終站在最前線奮戰。他的兩鬢雖已斑白,雙眼依舊炯炯有神,充滿一往無前的強悍,巴努語氣堅毅地說:「這條路還未走完,我會一直走到生命的終點。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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